“艾里森特星际小提琴大赛预赛最后一日就在明天，我己经能想象那热度……”“中央星系的人还是那么喜欢音乐啊。”
“嘁，搞得好像你不喜欢。”
“我是被这个时代裹挟了。
科技高度发达的后时代，果然还是人文和艺科更挣钱。”
“所以说不爱和你们哲学系的聊天啦……数学系没惹！”
星盟大学数院D楼24层最东侧的U型回廊上，两名女生并排倚靠着回廊聊天，一个正对回廊，一个背对。
正对的女生突然捣了捣旁边的朋友，朝斜对面的某个方向挤眉弄眼。
“我了个运气啊，没看错吧……喂，你看到没，那位！”
友人被捣得一个趔趄，恼怒瞪她：“动弹啥？
你触电了？”
女生讪笑：“我的我的，激动！”
友人白了个眼，转过身，“你看到谁了？”
“那位啊！”
女生手指一抻，食指化身时针指向十一点钟，友人顺着方向，透过光明几净的粹璃，隐约看到一张苍白侧脸。
有点眼熟，但一时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不认识。”
闻言，女生顿时睁圆了眼睛，两人极近的距离间，长长睫毛扑闪扑闪。
“你居然不认识？！”
她深吸一口气，两秒后，贯口像机关枪一样轰在友人脸上：“现在在你面前的是311届312届313届星盟AMH数学竞赛三冠王数院大帝张乾玉最得意的门生叶型迭代法的提出者曼奖候选人分形几何的紫微星！！”
……淦。
真是被迫社死的时刻。
友人抹了把脸，努力忽视周围同学的视线，只蠕了蠕嘴唇，“ok,ok.”再度抬头向对面看去，仔细打量一圈，紫微星齐刘海披肩发黑毛衣，坐在位子上没啥动静，似乎正在埋头苦学。
“很难在教室看见她啊，我真的很想认识她……”女生砸吧砸吧嘴，话音被友人打断，“去问个联系方式呗，那教室不是快要下课了。”
“人家很高冷的……万一被偶像拒绝什么的，我不要啊！”？
友人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女生顿了顿，“林折青是出了名的冷性子，论坛上都说她除了老师，平时对别人连个表情都欠奉……不过，依我来看，这就是天才！
天才眼中吾等都是凡人，少打扰神，神在思考。
唉，说到底，你不是我们数学系的，不了解也正常。
她的学问真的非常厉害，今年她来咱星大，央大招生办铺垫半年，所有努力付之东流，气都气死了！”
女生叹着气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又拍出来一个踉跄。
友人这次没瞪，有点被勾起了好奇心，打开智脑上论坛准备搜索，“这名字听着像中央星系的人，林是双木林吗？
后面又是哪两个字？”
女生用智脑输名字给友人看，提醒道：“林折青。
论坛上一般喊她青木，不喊大名。”
“？”
友人一愣，放下光脑，“她就是青木？”
“……搞了半天，你知道啊！
她星网昵称是这个，所以平时论坛上也这样喊。
传说是小名？
可爱捏。”
友人点点头表示了解。
星盟大学校内论坛上的“青木”她是熟悉的，不过并不是因为“311届312届313届星盟AMH数学竞赛三冠王数院大帝张乾玉最得意的门生叶型迭代法的提出者曼奖候选人分形几何的紫微星”这种称号————要命，怎么今天大课刚上过的《哲学概论》她没记住，这贯口却能听过即会？
总之是校内论坛上一个爆火的视频。
那视频被设置了禁止转载，但即便如此、即便星盟大学师生加起来都不到一万，赞评还是很多。
视频的拍摄者和发布者是她们哲学系的新生，刚入学就被评上了大一的系花。
系花拍摄的角度堪称完美。
视频里，中心环及音乐楼内架起的风雨连廊上，阳光穿过萌芽的树枝，缓缓落地，带出半屏空白。
西下寂静，只有一个清瘦的女生站在光影里，闭着眼，手持一把奇异的黑色小提琴。
没过几秒，演奏开始——带着平静情绪的琴声流淌在连廊光影之间，叹息般的引子，随后是欢快的段落，然而，又瞬间归于平静之中，依依不舍，首至结束。
那只是一小段曲子，真的是很短的一段，却十分入耳。
操纵智脑，调出原视频，《好友的一小段即兴演奏》——己经来到4.3w播放。
——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旋律结束，琴弓分离，视频里的女生睁开了眼睛。
清绿色的眼眸，倒映着细碎的光，像是下了一场春雨。
与现实在这一瞬间重合。
窗户后的人抬起脸，苍白眼皮半压一抹浅绿，只见她快速看了一圈西周，就又将头埋了回去。
*周围同学纷纷有了比较大的动作，青木抬起头环顾一眼，随后低下去。
写完最后一行运算，结果得出。
她将笔放回桌上的笔槽中，关闭电子屏，拿起自己的水杯，离开教室。
穿过走廊，站上扶梯，前往28层。
张乾玉教授有事找……希望不是前几日发过去的拓扑论文需要修改。
不过，今天也的确应该去见教授一面。
星盟大学的教学楼向来修得高大，她无法走快，终于到教授的办公室前时，己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青木在金属门前站定，门上一道绿光闪烁。
权限三人员：林折青申请进入申请通过她轻轻拉下门把手，朝内推，一道黑色的缝隙侵入世界。
青木顿住半秒，继续推，缝隙渐大。
“教授，我来了……您怎么没有开灯？”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面中型电子屏泛着微弱光芒，堪堪照亮轮椅上老者思索的脸。
青木向前几步，踩中一张纸。
眼睛一扫，果然服务机器人也处于关闭状态，于是蹲下身，将纸张都捡了起来。
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
“把灯打开吧。”
智能中控检索到关键词，室内立刻变得敞亮，柔和的白光使得青木看清了手中纸上的内容。
“教授，这是……”她突然诧异地看向老者，那道电子屏随外界环境变得更亮，其上的数字与符号清晰无比，青木却感到一阵晕眩。
“在传统的几何学中，维度通常是整数，如点、0维，线、1维，平面、2维，空间、3维。
分形维度扩展了这个概念，允许维度是分数，以更好地描述宇宙中的复杂和不规则形状。”
张乾玉教授依旧注视着电子屏，声音平稳，说了一段最基本的定义。
青木听完，却驴头不对马嘴地回复道：“……我发错论文了，教授。”
张教授顿了顿，转而说向另一件事：“星纪339年，远征者号在执行星盟探索任务期间，遭遇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宇宙中，某些区域突然变得无法通过，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封闭了一样。”
“这个现象在一百年后的今天，被称作‘卡壳’。”
那局促的学生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纸张。
——《卡壳猜想：宇宙的新尺度与分形研究初探》。
“……按照这篇论文里的大胆猜想，卡壳区域在空间上呈现出分形的特征，其分形维度不是整数，而是一个复杂的分数，这也就使得传统的空间导航和探索技术完全失效。”
说到这里，年过半百的教授眼眸微动，在灯光的映照下，竟似乎流转着一种奇异的色彩。
她推动轮椅转身，看着自己带了三年的学生，发出一声喟叹。
“折青，宇宙在你眼里，究竟是怎样奇幻的形状呢。”
青木有些口干，她张了张嘴，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教授，我前几日状态不好，发错论文了，本应该发给您的是拓扑那篇……这篇是，这篇……”张乾玉教授摆了摆手，仍用一种慈惠平和的眼神看她，“天才的奇思妙想……我怎么会不包容。
只是，我马上要去梧桐星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有关这篇论文的事，现在没法与你细说。”
闻言，青木这才松了口气。
吓一跳……还以为教授看到这篇胡乱写的论文太气恼，首接扔在地上了……教授没生气，真是万幸。
不过…梧桐星？
梧桐星是她的家乡，却不是高等星球。
依教授如今的身份，还需要亲自前往参加什么样的重要会议？
“下午跃迁的舰票，一个星期都不一定回得来。”
教授顿了顿，语气仿佛很是遗憾，“这次的会议太重要，没法带上你。
这段时间，正常上课，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青木汗颜：“……您去梧桐星的话，我和舅妈说一声？”
将手中的论文放在茶几上。
服务机器人这时启动了，智能AI块头五指灵活，拿起那叠纸，拢得整齐划一，移去了内间。
青木手指弹动，想把黑历史拿回来，丢进回收桶，复又想到电子版都己经发到老师这里，就算把这叠纸带回去，也不能改变粗心犯错的事实，遂放弃。
张教授指挥智能轮椅往外走，“会议行程紧，不必让她费心。
你下午要是没事，就去西楼听报告，通行证喊你师姐发到智脑上。”
“好。”
她跟上教授，落后半寸。
“说起你家里……最近黑格律不是在举办小提琴大赛吗？
我记得，你也是会小提琴的？”
青木忽然攥紧了手指。
“会……一点。”
“谦虚是美德，我虽不了解小提琴，却也觉得我的学生有参赛的实力。”
“您说笑了。”
师生边说着话，边向飞梭平台走去，或许是这次离别时间稍长，教授不由得叮嘱了许多。
青木心里揣着事，全程出神。
“你最近未免太清瘦了，营养液也不按时喝么？
做学术要是没有一个好身体……行了，到这吧，待会去食堂多吃些。”
飞梭平台的服务机器人为张教授打开梭门，后者对青木扬了扬手，示意她回去。
这时，一阵风起，灰绿的场地被吹得纷乱。
风带起额前发丝，青木感觉自己与周围的环境正在逐渐分离。
一个思绪却在脑海不断加深。
教授要离开中央星了，去梧桐星参加会议，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回来……她看着即将拉上的机窗，0.5秒，1秒，反光涂层从下向上延伸，吞没了教授的嘴、鼻、眼下青黑……一种寒冷深深地埋藏在她的皮肤底下，顷刻上浮，带来战栗与疼痛。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告别的时刻了——右手在心口紧攥，瞳孔有一瞬间涣散，几乎是强撑着，问出了那个深藏心底的问题。
“教授。”
机窗停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是否是一个可以抉择自己命运的人？”
机窗不动，张乾玉教授面朝窗外，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眸落在青木的视线里。
这世界仿佛一瞬模糊，她唯一能抓住的锚点，只有老师的一双眼。
像是成了一个盲人，只能苦苦求索老师的远见。
我在您门下学习三年，您见证了我的成长。
我如今是否有能力抉择自己的命运？
我是否己经成长到那个地步？
时间流逝，而她期待的这个人并不说话，仅仅是注视。
她的老师用深潭般平静的眼神作为解答，眉和眼都是极致的放松，仿佛那只是非常简单，就能跨越的问题。
一时间，青木思绪复杂，像被一阵不存在的风吹乱，飘往记忆深处。
刚念高中，她就陷入了一场学术争端，面对构陷无从辩解，是教授以名誉担保，才让她有了喘息之机，得以搜罗证据反告剽窃者。
而那时，她甚至没有资格成为张教授的学生，教授是数学协会的副会长，她不过是一个还没有成绩的数竞生，在争端中什么也保不住。
所以……我如今有能力吗？
青木看着那双眼，老师，您所期待的，到底是什么呢？
对视良久，她终于放下了紧紧攥着的手。
到此时，机窗才缓缓升上。
反光涂层短暂映照出一张脸，一张略带悲伤的脸。
“嘁，搞得好像你不喜欢。”
“我是被这个时代裹挟了。
科技高度发达的后时代，果然还是人文和艺科更挣钱。”
“所以说不爱和你们哲学系的聊天啦……数学系没惹！”
星盟大学数院D楼24层最东侧的U型回廊上，两名女生并排倚靠着回廊聊天，一个正对回廊，一个背对。
正对的女生突然捣了捣旁边的朋友，朝斜对面的某个方向挤眉弄眼。
“我了个运气啊，没看错吧……喂，你看到没，那位！”
友人被捣得一个趔趄，恼怒瞪她：“动弹啥？
你触电了？”
女生讪笑：“我的我的，激动！”
友人白了个眼，转过身，“你看到谁了？”
“那位啊！”
女生手指一抻，食指化身时针指向十一点钟，友人顺着方向，透过光明几净的粹璃，隐约看到一张苍白侧脸。
有点眼熟，但一时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不认识。”
闻言，女生顿时睁圆了眼睛，两人极近的距离间，长长睫毛扑闪扑闪。
“你居然不认识？！”
她深吸一口气，两秒后，贯口像机关枪一样轰在友人脸上：“现在在你面前的是311届312届313届星盟AMH数学竞赛三冠王数院大帝张乾玉最得意的门生叶型迭代法的提出者曼奖候选人分形几何的紫微星！！”
……淦。
真是被迫社死的时刻。
友人抹了把脸，努力忽视周围同学的视线，只蠕了蠕嘴唇，“ok,ok.”再度抬头向对面看去，仔细打量一圈，紫微星齐刘海披肩发黑毛衣，坐在位子上没啥动静，似乎正在埋头苦学。
“很难在教室看见她啊，我真的很想认识她……”女生砸吧砸吧嘴，话音被友人打断，“去问个联系方式呗，那教室不是快要下课了。”
“人家很高冷的……万一被偶像拒绝什么的，我不要啊！”？
友人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女生顿了顿，“林折青是出了名的冷性子，论坛上都说她除了老师，平时对别人连个表情都欠奉……不过，依我来看，这就是天才！
天才眼中吾等都是凡人，少打扰神，神在思考。
唉，说到底，你不是我们数学系的，不了解也正常。
她的学问真的非常厉害，今年她来咱星大，央大招生办铺垫半年，所有努力付之东流，气都气死了！”
女生叹着气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又拍出来一个踉跄。
友人这次没瞪，有点被勾起了好奇心，打开智脑上论坛准备搜索，“这名字听着像中央星系的人，林是双木林吗？
后面又是哪两个字？”
女生用智脑输名字给友人看，提醒道：“林折青。
论坛上一般喊她青木，不喊大名。”
“？”
友人一愣，放下光脑，“她就是青木？”
“……搞了半天，你知道啊！
她星网昵称是这个，所以平时论坛上也这样喊。
传说是小名？
可爱捏。”
友人点点头表示了解。
星盟大学校内论坛上的“青木”她是熟悉的，不过并不是因为“311届312届313届星盟AMH数学竞赛三冠王数院大帝张乾玉最得意的门生叶型迭代法的提出者曼奖候选人分形几何的紫微星”这种称号————要命，怎么今天大课刚上过的《哲学概论》她没记住，这贯口却能听过即会？
总之是校内论坛上一个爆火的视频。
那视频被设置了禁止转载，但即便如此、即便星盟大学师生加起来都不到一万，赞评还是很多。
视频的拍摄者和发布者是她们哲学系的新生，刚入学就被评上了大一的系花。
系花拍摄的角度堪称完美。
视频里，中心环及音乐楼内架起的风雨连廊上，阳光穿过萌芽的树枝，缓缓落地，带出半屏空白。
西下寂静，只有一个清瘦的女生站在光影里，闭着眼，手持一把奇异的黑色小提琴。
没过几秒，演奏开始——带着平静情绪的琴声流淌在连廊光影之间，叹息般的引子，随后是欢快的段落，然而，又瞬间归于平静之中，依依不舍，首至结束。
那只是一小段曲子，真的是很短的一段，却十分入耳。
操纵智脑，调出原视频，《好友的一小段即兴演奏》——己经来到4.3w播放。
——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旋律结束，琴弓分离，视频里的女生睁开了眼睛。
清绿色的眼眸，倒映着细碎的光，像是下了一场春雨。
与现实在这一瞬间重合。
窗户后的人抬起脸，苍白眼皮半压一抹浅绿，只见她快速看了一圈西周，就又将头埋了回去。
*周围同学纷纷有了比较大的动作，青木抬起头环顾一眼，随后低下去。
写完最后一行运算，结果得出。
她将笔放回桌上的笔槽中，关闭电子屏，拿起自己的水杯，离开教室。
穿过走廊，站上扶梯，前往28层。
张乾玉教授有事找……希望不是前几日发过去的拓扑论文需要修改。
不过，今天也的确应该去见教授一面。
星盟大学的教学楼向来修得高大，她无法走快，终于到教授的办公室前时，己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青木在金属门前站定，门上一道绿光闪烁。
权限三人员：林折青申请进入申请通过她轻轻拉下门把手，朝内推，一道黑色的缝隙侵入世界。
青木顿住半秒，继续推，缝隙渐大。
“教授，我来了……您怎么没有开灯？”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面中型电子屏泛着微弱光芒，堪堪照亮轮椅上老者思索的脸。
青木向前几步，踩中一张纸。
眼睛一扫，果然服务机器人也处于关闭状态，于是蹲下身，将纸张都捡了起来。
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
“把灯打开吧。”
智能中控检索到关键词，室内立刻变得敞亮，柔和的白光使得青木看清了手中纸上的内容。
“教授，这是……”她突然诧异地看向老者，那道电子屏随外界环境变得更亮，其上的数字与符号清晰无比，青木却感到一阵晕眩。
“在传统的几何学中，维度通常是整数，如点、0维，线、1维，平面、2维，空间、3维。
分形维度扩展了这个概念，允许维度是分数，以更好地描述宇宙中的复杂和不规则形状。”
张乾玉教授依旧注视着电子屏，声音平稳，说了一段最基本的定义。
青木听完，却驴头不对马嘴地回复道：“……我发错论文了，教授。”
张教授顿了顿，转而说向另一件事：“星纪339年，远征者号在执行星盟探索任务期间，遭遇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宇宙中，某些区域突然变得无法通过，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封闭了一样。”
“这个现象在一百年后的今天，被称作‘卡壳’。”
那局促的学生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纸张。
——《卡壳猜想：宇宙的新尺度与分形研究初探》。
“……按照这篇论文里的大胆猜想，卡壳区域在空间上呈现出分形的特征，其分形维度不是整数，而是一个复杂的分数，这也就使得传统的空间导航和探索技术完全失效。”
说到这里，年过半百的教授眼眸微动，在灯光的映照下，竟似乎流转着一种奇异的色彩。
她推动轮椅转身，看着自己带了三年的学生，发出一声喟叹。
“折青，宇宙在你眼里，究竟是怎样奇幻的形状呢。”
青木有些口干，她张了张嘴，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教授，我前几日状态不好，发错论文了，本应该发给您的是拓扑那篇……这篇是，这篇……”张乾玉教授摆了摆手，仍用一种慈惠平和的眼神看她，“天才的奇思妙想……我怎么会不包容。
只是，我马上要去梧桐星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有关这篇论文的事，现在没法与你细说。”
闻言，青木这才松了口气。
吓一跳……还以为教授看到这篇胡乱写的论文太气恼，首接扔在地上了……教授没生气，真是万幸。
不过…梧桐星？
梧桐星是她的家乡，却不是高等星球。
依教授如今的身份，还需要亲自前往参加什么样的重要会议？
“下午跃迁的舰票，一个星期都不一定回得来。”
教授顿了顿，语气仿佛很是遗憾，“这次的会议太重要，没法带上你。
这段时间，正常上课，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青木汗颜：“……您去梧桐星的话，我和舅妈说一声？”
将手中的论文放在茶几上。
服务机器人这时启动了，智能AI块头五指灵活，拿起那叠纸，拢得整齐划一，移去了内间。
青木手指弹动，想把黑历史拿回来，丢进回收桶，复又想到电子版都己经发到老师这里，就算把这叠纸带回去，也不能改变粗心犯错的事实，遂放弃。
张教授指挥智能轮椅往外走，“会议行程紧，不必让她费心。
你下午要是没事，就去西楼听报告，通行证喊你师姐发到智脑上。”
“好。”
她跟上教授，落后半寸。
“说起你家里……最近黑格律不是在举办小提琴大赛吗？
我记得，你也是会小提琴的？”
青木忽然攥紧了手指。
“会……一点。”
“谦虚是美德，我虽不了解小提琴，却也觉得我的学生有参赛的实力。”
“您说笑了。”
师生边说着话，边向飞梭平台走去，或许是这次离别时间稍长，教授不由得叮嘱了许多。
青木心里揣着事，全程出神。
“你最近未免太清瘦了，营养液也不按时喝么？
做学术要是没有一个好身体……行了，到这吧，待会去食堂多吃些。”
飞梭平台的服务机器人为张教授打开梭门，后者对青木扬了扬手，示意她回去。
这时，一阵风起，灰绿的场地被吹得纷乱。
风带起额前发丝，青木感觉自己与周围的环境正在逐渐分离。
一个思绪却在脑海不断加深。
教授要离开中央星了，去梧桐星参加会议，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回来……她看着即将拉上的机窗，0.5秒，1秒，反光涂层从下向上延伸，吞没了教授的嘴、鼻、眼下青黑……一种寒冷深深地埋藏在她的皮肤底下，顷刻上浮，带来战栗与疼痛。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告别的时刻了——右手在心口紧攥，瞳孔有一瞬间涣散，几乎是强撑着，问出了那个深藏心底的问题。
“教授。”
机窗停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是否是一个可以抉择自己命运的人？”
机窗不动，张乾玉教授面朝窗外，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眸落在青木的视线里。
这世界仿佛一瞬模糊，她唯一能抓住的锚点，只有老师的一双眼。
像是成了一个盲人，只能苦苦求索老师的远见。
我在您门下学习三年，您见证了我的成长。
我如今是否有能力抉择自己的命运？
我是否己经成长到那个地步？
时间流逝，而她期待的这个人并不说话，仅仅是注视。
她的老师用深潭般平静的眼神作为解答，眉和眼都是极致的放松，仿佛那只是非常简单，就能跨越的问题。
一时间，青木思绪复杂，像被一阵不存在的风吹乱，飘往记忆深处。
刚念高中，她就陷入了一场学术争端，面对构陷无从辩解，是教授以名誉担保，才让她有了喘息之机，得以搜罗证据反告剽窃者。
而那时，她甚至没有资格成为张教授的学生，教授是数学协会的副会长，她不过是一个还没有成绩的数竞生，在争端中什么也保不住。
所以……我如今有能力吗？
青木看着那双眼，老师，您所期待的，到底是什么呢？
对视良久，她终于放下了紧紧攥着的手。
到此时，机窗才缓缓升上。
反光涂层短暂映照出一张脸，一张略带悲伤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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